鴿 仙(一)
來源:原著:甘鐵生,手打輸入:李國雙
發(fā)表時間:2011-02-14 7:3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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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鴿 仙(一)
原著:甘鐵生,手打輸入:李國雙
多年來一直與鴿為伴的萬海終于迎來了他極有成就感的一天。
是上午十點來鐘的時候,鐵桿發(fā)小史冬將鴿界大鱷張老請到了他的寒舍。為一睹萬;筐B(yǎng)的宮廷鴿的尊榮,張老都沒在他房間里坐,便迫不及待地要看鴿子。萬海便帶著他爬上六樓的樓頂——他那二十來只宮廷鴿的宮殿就建在這棟樓房的頂層。
趁張老一門心思賞析哪些宮廷鴿的時候,史冬小聲介紹道:
“這張老呀,祖上是專門在王府里給王爺們伺候鴿子的,對國粹特別是明清以來鴿文化有極深的造詣。 ”
萬海當然知道張老是么州養(yǎng)鴿界如雷貫耳的人物!他的鴿子在全國各類競翔大賽上頻頻獲獎,因此他被推舉為么州信鴿協(xié)會會長。兩人正嘀咕著相關傳聞,只聽張老朝萬海說:
“別光聊我這老廢物,青出于藍呀——聽史才俊介紹萬先生您是熟讀張萬鐘的《鴿經(jīng)》,又甘于貧窮,按圖索驥,不惜重金購買了黑玉翅、銅翅白、巫山積雪、射宮、坤星等名貴宮廷鴿,實屬難能可貴!像這樣的鴿仙,史才俊,你才該多多宣傳介紹,不呀不易!”
萬海臉上始終掛著謙卑而又得意的微笑。自己獨辟蹊徑地鐘情宮廷鴿,終于驚動了行家里手啦!史冬這小子夠意思!自己能獲得“鴿仙”稱號,跟史冬還是有些關系的。史冬業(yè)余時間喜歡舞文弄墨,時不時在報刊雜志上發(fā)表點豆腐塊大的文章,還專門寫過幾篇小文描述“鴿仙” 萬海潛心恢復國粹鴿的趣聞逸事。如今,他又將么州信鴿協(xié)會會長張老請來,實在是令他臉面生輝的事兒呢。
樓頂上的宮廷鴿們盤踞的“宮殿”是萬海精心搭建。頂子和四壁一水兒的紅藍相間的彩鋼板,塑鋼門窗是大連實德產(chǎn)的。此鴿舍被分為四大區(qū)域,一區(qū)為成年雄鴿,二區(qū)為成年雌鴿,三區(qū)為幼鴿,四區(qū)專供夫妻鴿配對產(chǎn)卵并孵化雛鴿?磕洗耙幻媸枪┤f海打掃衛(wèi)生或喂食喂水或洗澡的通道。鴿舍里安裝了空調(diào)和抽風機,通風良好,光照充足。一個放在鴿舍南墻角的鋪蓋卷引起了老人的注意。
“一塌孤燈,伴鴿苦吟——還在這般寸方之地夜眠?”張老用奇怪的眼神盯了他半晌,然后又去賞鴿子。雖是盛夏,可張老那專注的神態(tài)和發(fā)自內(nèi)心的言論令萬海心胸里溢滿春風。原先掛有謙卑笑意的臉面上已被一種奇怪的神色所替代。那是專門為聽恭維話而用的神色。
誰知又圍著鴿舍轉(zhuǎn)兩圈后,老人眼里升起一層渾濁的水霧:
“小兄弟……不好意思,依老朽之淺見,您這鴿舍里沒一只真正的宮廷鴿。這些,大多是菜鴿里挑出來的!”
只這一句話,令萬海宛如在法庭上被宣判了死刑,是做電椅,是注射毒針!看他神色大變,老者說:“恕我直言恕我直言。如今這年月,只當假的是真的,所以真的都摻假。年輕人沒見過真東西,易以假當真啊。”
史冬趁張老再去審視鴿子時安慰他,說張老就是張萬鐘的后代。解放初期張老自家養(yǎng)的鴿子都是清廷倒臺后流落民間的精品,后來時局變化,養(yǎng)鴿子遭批判淪為“封資修”磨滅革命意志的玩意兒。張老難免口出怨言,被打成“右派”分子,被迫毀了鴿舍去“勞動改造”。
作為對鴿子醉愛數(shù)代的張家后人,張老,全稱張鎖玉,在中國進入改革開放時期重抄舊業(yè),但已與時俱進,棄宮廷鴿改養(yǎng)競翔鴿了。但他總是直言的性格一直沒改。“心口如一,直言無忌。說得對錯,你別太往心里去!笨慈f海依然一副挨了重擊的模樣,史冬便使勁捅了他一下,“喂,我說信奉道家的鴿仙,咱們不早就修煉到榮辱不驚了嗎?今兒不能沒出息吧!
撒盤鴿子在天上溜溜!聽聽張老對你鴿哨的評價吧。”轉(zhuǎn)臉又朝審鴿子的張老叫道,“張老甭管鴿子真假吧,聽聽哨吧!”
經(jīng)史冬這么一說,萬海振作精神,拉開鴿舍第一陣的門戶,同時“嘿”地一叫,只見雄性頭鴿黑玉翅首先氣宇軒昂地沖出門戶,七只花色各異的雄鴿尾隨其后簇擁而出,沒待萬海搖動那栓著紅手帕的搖桿,黑玉翅便已如黑色羽箭般直上云天了。它那白色的玉翅將漆黑的身軀包裹著,被陽光一罩,如同在天空中遨游的精靈。俟(讀:si)后面的鴿子起飛,黑玉翅的“二十一眼”鴿哨已經(jīng)悠遠地鳴響在天際。沒半晌隨后的七只鴿子的哨聲又渺渺然與黑玉翅的哨音成交響之音。史冬聽得嘖嘖贊嘆。張老也是滿面如沐春風。萬海又“噙”地大吼一聲,拉開第二方陣的鴿舍門戶,頗具帝后風度成年雌鴿武慈則禧天披著紫如凝血的一身翎羽應聲而出,由于塊頭巨大,萬海給它配的哨叫“捧月葫蘆”,其音色雄渾飽滿。而在其后的七只雌鴿也都以各自的形體選配了大小不等的捧月葫蘆。兩鴿陣很快融為一陣。“二十一眼”的高亢悠遠與“捧月葫蘆”的雄渾純凈如二重和弦又似天籟之音撒播下界。正在贊嘆猶不及張口之時,萬海又“嗚”地一聲呼喚,同時將第三方陣的門戶打開,只見巫山積雪邁著細碎的腳步,高聳著飽滿的胸脯,挺拔著公主一般的美頸展示著一身華麗的翎羽,尾部馱著玲瓏的“十五眼” 鴿哨,帶著它的人馬出陣了。這群雌鴿大多屬少壯幼鴿,尾部馱的大多屬小號的“七星”或“十五眼”、“雙鬼連環(huán)”等鴿哨。齊刷刷地,它們都歪著腦袋聚精會神地審視著已在天上盤旋的長輩們,似乎在醞釀情緒,以便更好地配合演出。片刻后,已在天際的成年鴿們,似乎知曉巫山積雪等幼鴿欲加入,突然急掠而降,那霎間各哨音消音寂。趁前陣鴿“摔盤兒”致使哨音停頓無聲之際,巫山積雪為首的幼鴿們聳動玉體,帶著一片碎玉般的銀鈴玉響之音直入天際!這填補無聲空隙的大珠小珠落玉盤之聲,更是令人叫絕不已。三陣合盤,盤旋飛升,合鳴再起。發(fā)自天際的音響在輕重巨細的交響中,冉冉飄灑下來,聽上去真如瑤池仙樂美不勝收。
“空中芭蕾!賞心悅目!真可謂瑤池仙樂呀,瑤池仙樂!此場景正如《鴿經(jīng)》所言:‘鴿雌雄不離,飛鳴相依,有唱隨之意焉,管之興人鐘鼓琴瑟之想……’”張老贊不絕口,“如此空中交響,世俗即使卡拉揚、小澤征爾又豈能匹配!能在天空演奏,唯我國鴿!且沒一支曲子重復前音!曲曲不同均自天籟而來!雖均為菜鴿,但被你調(diào)教到如此地步實屬難得可貴……
話尾還是勺了萬海一傢伙!菜鴿!娘的!但總算打了個平手。萬海顏面上露出些許欣慰之色。他持續(xù)地揮動手中的竹竿。紅色的布條在樓頂上招展。飄渺、震顫、悅耳的鴿哨旋律持續(xù)地悠揚于天地之間。萬海示意張老到樓邊俯瞰四周,只見左鄰右舍的居民乃至樓下街道,都有或憑窗或駐足仰首的各色男女。
“ 么州一絕呀!”史冬說。
“豈止么州,環(huán)顧世界也是一絕呀!”張老搖頭晃腦地說,“聽這哨鴿仙樂勾起老朽憶起如煙往事……這鴿哨實乃國之瑰寶呀……小兄弟,今天聽到你的仙樂,讓老朽如飲瓊漿,如浴春風,真有暢游仙宮進樂府之感。好,好!老朽欣賞鴿哨之前問個小問題:將菜鴿馴化到如此境界,定有訣竅——勞煩您略傳一二。“這可真是行家里手問的話,問得極其在點。只見萬海臉上擠出一股既得意又神秘的笑:
“這可是不才我的個人私密,恕不奉告!八嵛募俅椎貞。
張老那雙小三角眼似看穿萬海肺腑一般死死地盯在他臉上。
萬海將栓著紅手帕的竹竿換成栓著綠手帕的竹竿。隨著綠手帕的招搖,鴿群盤旋而降。
張老瞥了一眼黑玉翅。懷疑的目光中充滿著審視。萬海將它輕輕地擒在手中。它似乎知道自己是主人寵愛的寶貝,歪著腦袋,瞪著圓鼓鼓的紅色砂眼,盯著那兩個陌生人看著。
張老接過黑玉翅,用手捋了捋它的羽翅:“全身黑加白脖子,是這個意思。但膀子應四根白以上,還要兩邊最好是等數(shù)——雙五根、雙六根都合適,雙八根以上就白翅太大了,你這黑玉翅是九對白,差矣。眼皮呢,清白眼皮最好;最講究的是連腳趾甲都一水兒全黑。瞧,這兒的腳趾有個白……”說著又摸黑玉翅的骨肉,張老斷言,“雖為菜鴿,確屬精品。老朽若沒估摸,這當是你培養(yǎng)出的第三代菜鴿了!
萬海鐵青著臉聽著,一言不發(fā)。老小子眼真毒呀!都被他言中了!
“哨不錯。正經(jīng)不錯。我看你這‘二十一眼’挺是那么回事兒,哪里淘換的?”
萬海有氣無力地支吾著不正面回答。老幫子屢次三番將自己一向引以為自豪的鴿子叫做“菜鴿”。如今又指名道姓地把他最好的鴿子黑玉翅拿在手中貶損。實在讓他情緒極其低落。怨氣結(jié)胸,凝于面上。張老和史冬看在眼里,借口有事匆匆告辭。臨走,張老給萬海留下一張名片,叮囑務必去找他:
“您的任何一只鴿哨都比你整盤菜鴿值錢。轉(zhuǎn)讓鴿哨時務必通知,老朽必以高價珍藏!
又是“您” 又是“你”的交叉著稱呼,真是陰陽怪氣!居然斷言自己的整盤鴿子抵不過一只鴿哨!連兩位客的腳步聲還在樓道里回響,萬海便朝那名片上呸地吐了口帶著鴿毛的黏痰,甩手將它扔到樓道拐角處。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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