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一:虛構(gòu)是小說家的看家本領(lǐng),“虛構(gòu)得越是離譜,越是反常規(guī),越能發(fā)掘出人性的特質(zhì),越能進入讀者的心靈”(著名微型小說家秦德龍語)“也可以這么說,沒虛構(gòu)就沒小說,也就沒有藝術(shù)”(作者語)
口吃的甘洋哥喝高了,一腳深,一腳淺,像踩在云中走在霧里,迷迷糊糊,糊糊迷迷來到一座似曾相識的小鎮(zhèn)。
小鎮(zhèn)的中央是一條石板古道,干凈整潔,一塵不染。甘洋哥小心翼翼地踏在石板上,就像走在明亮的玻璃板上,深怕一不小心踩碎了路面似的。石板古道并不寬敞,兩旁的建筑也都不高,一列紅磚砌墻給人以熱烈的感覺,而那高聳的尖頂紅瓦則給人以一種異國的情調(diào)。但最吸引甘洋哥的是:幾乎家家戶戶的樓頂上都有咕咕歡叫的鴿子在打斗或嬉耍。望著樓頂上那些親切而又熟悉的鴿子,甘洋哥驚呼道:“這不是比利時的阿連棟克小鎮(zhèn)嗎,這不是倍受養(yǎng)鴿人景仰的詹森家族的故鄉(xiāng)嗎?這不是多少養(yǎng)鴿人日夜渴望朝拜的圣地嗎?”
甘洋哥更加小心地繼續(xù)往前走,朝著他心目中的偶像走去,繞了幾道彎便來到了一家庭院前。越過紅墻可見到院中高高長著的一棵老梨樹,樹上棲著十來只或灰或斑或絳的鴿子。白色的院門上方寫著“書院街6號”,門口站立著一位個頭不高的老人,臉型略圓稍胖,鼻梁上架著一付寬邊眼鏡,脖頸上圍著一條深褐色的圍巾。甘洋哥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見過他,認得他,在鴿刊上、在電視上不知多少回見過他,他就是詹森家族僅存的碩果——路易士-詹森,現(xiàn)已九十又幾,依然耳聰目明,思維機敏。甘洋哥再一次望了望棲在老梨樹上的那些從外觀看起來與自家棚中所養(yǎng)的鴿子沒有多大差別的鴿子,心想這大概就是人們常用自豪的口吻說的“詹森原棚鴿”吧。
來到老人家跟前,甘洋哥打了個招呼,你好,是詹老大師嗎?老人家的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我不是詹森。甘洋哥不信,你的模樣我太熟了,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老人家依然微笑,從模樣上看,我確實是像詹森,但我又確實不是詹森本人,我是機器人,是詹森的代言人或說看門人。甘洋哥再度打量機器人詹森,心里說,現(xiàn)代科學太不可思議了,要是眼前的機器人不坦白的話,還有誰會說他不是詹森本人呢?機器人詹森又進一步解惑,你想想以詹森現(xiàn)如今在鴿界的名望,一天不知有多少人要來拜訪他,作為一個已九十又幾的老人能一一接待嗎?但如不接待又對不起從世界各地蜂擁而來的對他崇敬之情,那怎么辦?所以要對來訪者進行智力測驗,對于悟性過劣者,那就恕不接待,免得浪費老人家的寶貴時光。而對于可教之孺子,老人家才肯騰出一點時間來接待他的。
甘洋哥問道:“怎么個測法?”
機器人詹森說:“由我代詹森出三道題,如你能答對其中一道題,便可考慮讓詹老大師接見你。如三道題全答錯,那就只好請回了!
甘洋哥聽了介紹后,心里不由緊張起來,大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慷慨,好吧,就按你說的辦,請出題吧。
機器人詹森清了清嗓門,模仿央視節(jié)目主持人王小丫那脆亮簡捷的語音:“請聽題,眾所周知詹森家族在1945——1965年,這二十年中飛出了無數(shù)個冠軍,確立了在鴿界中的泰斗的地位。他們獲勝的秘訣自然多多了,其中對飼料的搭配一直是鴿友心中的一個謎。你能說出他們在配料和用料上有什么獨到之處嗎?”
甘洋哥聽完題目后心中暗下慶幸,最近正好閱讀過不少有關(guān)這方面的研究論文。于是,他從營養(yǎng)學的角度,按不同季節(jié)、區(qū)分成鴿和幼鴿,將所知的詹森配料和用料一一答來。心想我答的這么嚴謹而又有條理,這道題該會得個滿分吧。不料,機器人詹森聽后卻大聲道,錯,錯,錯,大錯特錯,世人總以條條框框來對待自己的鴿子,以為這就是什么科學養(yǎng)鴿,殊不知鴿子是活的,而養(yǎng)鴿的精華也全在一個“活”字上。
其實詹森本人在配料上并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機械,按什么季節(jié),又區(qū)分幼鴿成鴿等等諸多條條框框,按照諸多的條條框框來進行他們的日常的飼養(yǎng)管理的,各種料配多少,它們之間比例之拿捏,都是根據(jù)鴿子的狀態(tài)來定的,都是憑著他們多年成功或失敗的經(jīng)驗來靈活應(yīng)用的。而所有這些都很難用語言或文字來傳達的,只能心領(lǐng)神會,只能靠各人的悟性。雖然,詹森一族在配料的量上是隨機的,但在用料的質(zhì)上,卻是相當嚴格的,各種飼料都是經(jīng)過精選的,稍有變質(zhì),則毫不憐惜,棄之不用。整桶或整袋將差一點的飼料全倒掉。這是常有的事。
甘洋哥聽罷,不由直點頭,似有所悟。
機器人詹森又仿著王小丫的語音說,請繼續(xù)聽題。眾所周知,詹森家族已封刀多年,假如令他重出江湖,你說他會怎樣對待當今賽鴿界都十分注重的用藥問題呢?
甘洋哥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是沒有爭議的,不少資料都表明,詹森家族是采用自然制的飼養(yǎng)管理方式的,所以詹森是不會依賴藥物取勝的。這是因為他們平時管理極為精細,所以賽鴿極少得病,再加上他們的鴿質(zhì)過硬,所以不用藥物照樣能獲勝。
機器人詹森聽完甘洋哥的回答,哈哈大笑,這你又迂了不,詹森之所以叫詹森,不僅講一個“活”字,還講一個“變”字,隨機應(yīng)變,這是詹森的靈魂。時代在變,詹森的管理模式也不能一成不變,而也要與時俱進,適應(yīng)潮流的發(fā)展。假如詹森重出江湖,他也是不會排拆用藥的。不論是防病治病的藥,還是保健一類,甚至是興奮劑一類的藥物,只要是對鴿子的成長和參賽有利的,他們也都是會適量使用的。當然他絕不會像時下有些賽鴿高手那樣,把自己的鴿棚當作藥房,一屋子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鴿藥。配對前,父母鴿就開始用一系列的鴿藥,子代鴿出來后又開始用一系列的鴿藥。總之鴿棚成了藥房,鴿子成了藥罐子。舍此就不能參賽,舍此參賽就拿不到名次。以此養(yǎng)法,并且成性,不但苦了養(yǎng)鴿人自己,也害苦了作為有靈性和天性的鴿子。這樣的鴿子就是得了名次,但要想延續(xù)香火,保住成果,并再結(jié)碩果,那簡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這種手法,絕不是詹森的手法,詹森要是這么做了,也就不是詹森了。甘洋哥聽后又是一個勁地直點頭稱是,大師就是大師,思路獨特,與眾不同。
接著,機器人詹森又道:“請聽第三道題!
有一次,應(yīng)國際鴿聯(lián)的盛情邀請,路易士-詹森,不顧老邁之軀,出席了“詹森育種原理研討會”。會上,路易士結(jié)合自己家族的育種實踐,發(fā)表了精辟的講話,談著談著,可能是來勁的緣故,首次破例向外界透露了好幾羽冠軍鴿的配對方式,直聽得臺下千余聽眾一個個伸長腦袋,豎起耳朵,一雙雙大眼直盯著詹森那可愛的勾頭鼻。不料此時,勾頭鼻卻打了個噴嚏,演講嘎然而止。頓時,臺下嘩然,如沸騰的開水,眾人為詹森突如其來的一個噴嚏爭論不休。請你回答一下詹森這一噴嚏有何含義?這是最后一道題,限時回答,回答時間是30秒。
前兩道題,甘洋哥都自以為答得天衣無縫,不料答案卻與他所答的大相逕庭。這一道題要是再答錯了,可就錯過見一見鴿圣的機會了。機器人詹森依舊仿著王小丫的口音:現(xiàn)在倒計時,9、8、7……甘洋哥一聽更是慌作一團:“這噴嚏到底有沒有意思,有的話是在暗示著什么呢?”倒計時的聲音仍在繼續(xù)催促著:“6、5、4、3……”甘洋哥伸手攔住,打著結(jié)舌:“慢,慢慢!笨蓵r光不等人,時光不饒人,倒計時繼續(xù)中:“2、1。兩道題答錯,一道題沒按時答上。所以,你請回吧。詹森本人恕不接待。”
甘洋哥腦子里還在想著詹森的那個“噴嚏”到底有何高深莫測的含義,而會引起臺下千余如沸般的爭論呢?
機器人詹森,見多識廣,他見過無數(shù)來訪的鴿友都栽在詹森這個“噴嚏”上,便對甘洋哥說道,其實這時這一噴嚏要不是詹森打出的,而是臺下一位普通的鴿友打出,大家會去深究其中的為什么嗎?
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你們中國文學名著魯迅的《阿Q正傳》中的阿Q舂米便舂米,磨面便磨面。他到尼姑庵里偷蘿卜,就有老尼姑叫罵著趕他。這只是生活中常態(tài)的事而已。詹森一個噴嚏就是一個噴嚏,無論是在鴿棚中所打還是在演講會上所噴的都還是一個噴嚏而已。而詹森本也是一個凡人而已,現(xiàn)在人們把他過于神化了,有的是出于商業(yè)的炒作,恣意夸大其詞;有的是別有用心,張冠李戴,將許多本不是詹森鴿系飛出的成績也說成是詹森的;有的則是作繭自縛,將許許多多條條框框套在自己身上,搞得如在云中霧里,不知何去何從。請回吧,請不要打擾老人家的清修了。
甘洋哥仍不死心,從挎包里掏出一盒他家鄉(xiāng)的特產(chǎn)“鐵觀音王”,對機器人詹森說:“聽說他老人家有飲茶的嗜好,這一包鐵觀音王,是觀音茶中極品,請代呈詹森老人。本人甘洋哥不遠萬里來到貴地,不求鴿子,但求一見!
機器人詹森依舊微笑著揮揮手道:“請回吧,客人何必如此執(zhí)著呢,其實見與不見沒有多大差別的,悟性優(yōu)劣,自有心定;匕桑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