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湘鴿事 六 [中篇]

   再說“爛嘴吳”走后，“東北佬”起身就往里走，我一驚忙問道：“小子！你又要干嘛！坐著嘮嗑嘮嗑不行么？” 他頭一偏，扯長了公鴨嗓子回道：“又咱的啦？不就是想去看看鴿子嘛！別這么一驚一咋的�！薄瓣裆瘛迸阒サ进澤�，“東北佬”見棚里僅有兩只鴿子，頗感意外的說：“咱整的，就兩只咧！小林哥，其它的都賣咧！”  “賣咧！賣咧！賣你個頭，你會要么？這不都是給你們這號人整沒了”，“犟神”生氣的說。見犟神一生氣，“東北佬”就沒言語了。倆人復(fù)到房間里坐下，都沒吱聲。這時“犟神”又擔(dān)心在廚房幫著整魚的“爛嘴吳”，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木柜的隱秘，那又是個禍害。他示意“東北佬”喊他出來坐，這一招還真靈，他一招呼，“爛嘴吳”就從廚房出來了，“犟神”提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將飯桌擺好，將菜肴端上，將餐具擺得整齊之后，我就把那瓶劣質(zhì)酒拿了出來，撬開瓶蓋，將三只大酒杯都斟滿�！皷|北佬”倒沒覺察出是瓶劣質(zhì)酒，“爛嘴吳”眼快，正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我打住了，我說：“爛嘴，把你那嘴閉上，你不喝就吃飯，別說三道四的�！睜�嘴沒轍，只好不再吱聲。

   “東北佬”喝酒好賴并不講究，用他的話來說，偷喝他叔的山西汾酒也品不出是個啥滋味。只聽得嘶的一長聲，循聲望去、只見那“東北佬”齜牙咧嘴，活像個猴。那杯酒三分已被嘶去了二分，他連說好酒，夠勁！夠勁！我聽后暗自發(fā)笑。他三杯一過，已有幾分酒意，話也多了。他不無發(fā)泄的說：“這羅家老太也太不夠意思，當(dāng)著眾人面就寒滲人�！� 那“爛嘴”也幫著腔說：“老古董太不夠味，以老賣老罵人，太不給面子啦！”這時"東北佬”拿著酒瓶又給自己斟滿一杯，我估摸這杯酒下肚四兩也就差不離了。

   “東北佬”已有幾分醉意，變得嘴沒遮攔，說話也難成章句，“爛—爛嘴說得對，她恁什么要—要罵人？惹-惹—急了我，那天我將—將他那些鴿—鴿子，全擼了。”我示意妻子將酒收了，給”東北佬”泡一碗濃糖茶來。那“爛嘴吳”酒沒多喝，話忒太多，總幫著“東北佬”起哄，煽風(fēng)點火。我得先治住他，我對“爛嘴吳”說：“你積點德行不！管住你那張嘴，老羅可沒對不住你，別沒事盡找茬�！薄皷|北佬”喝完那碗濃糖茶后，解了幾分酒意，人也清醒了許多。他迷瞪著雙眼發(fā)話道：“林哥，你咱的就幫著老羅家說話？不顧咱哥們情份，你想咱整？”看不出，他說話真還帶有幾分東北人的霸氣。

   “犟神”遇到這倆位不諳道理的主，又是惱但又無可奈何，只好耐著性子對“東北佬”說：“兄弟，你咱就這么霸道呢！動不動就要擼別人的鴿子，就為著一句話？我說句你不愛聽的，你憑什么這樣狂！” 他鼻子哼的一聲說：“咱狂么？憑什么！咱就憑這玩意不行么！”說罷他平伸左臂，用右手食指點點套在左臂上的“紅袖章”，復(fù)又將戴紅袖章的左臂朝我舒甩了幾下子，鼻子還哼哼出聲，真是狂的可笑。

   我嘆了口氣說：“你果真要如此，這與‘胡子’打家劫舍何異，戴著紅袖筒搞打、砸、搶么？我問你一句，要是你奶奶罵你，她寒滲你幾句，你也要擼折了她的長煙袋桿么？”東北佬”聽后一怔，咱的我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他似有所悟地對我說：“結(jié)啦，咱從今以后再也不會去老羅家，更不會去禍害他家的鴿子�！蔽疑钣懈杏|地說：“看來兄弟你還真是個直性子人，對奶奶挺孝順，好樣的，是條東北漢子。”這時，犟神從心底真愿意結(jié)交這條東北大漢。

   這場風(fēng)雨就這樣過去了，我似乎覺得與“東北佬”的情緣加深了一層。又是掌燈時候，他倆起身告辭下樓，我沒挽留。忽又見”東北佬”將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咧著他那張大嘴，是在笑。我說：“咱的啦！還有啥事！進屋說吧�！薄耙矝]有什么緊要事”，他邊說邊走了進來，站著悄聲地對我說，“早響咱弄回來一些鴿子，全是上海的，你去看看！” 我回說沒時間。他又說：“下禮拜天我來接你，咱樣？”說真的，一提好鴿子，就心癢，還真想去看看是些什么鴿子。我同意去，約好下禮拜天上午他來接。我說完，他就急匆匆地下樓走了。

   星期天上午，“東北佬”如約而來，同來的又是“爛嘴吳”。他倆今天沒穿軍裝，也沒戴紅袖筒，我們一行仨人步行來到喬莊，“東北佬”跟站崗的衛(wèi)兵說了幾句什么，我和“爛嘴”就順利的進了大院�！皷|北佬”將我們引到他的住處；院側(cè)一套老式平房，內(nèi)有簡陋的客廳、臥室、廚旁和雜屋�？蛷d內(nèi)陳設(shè)很簡單，鴿子就養(yǎng)在雜屋里，鴿子的進出口在窗戶上方，占窗戶的三分之一，現(xiàn)在出口已被封閉。那間廚房卻名符其實的變成堆放鴿子籠具、用具、飼料桶等的雜屋。這個年代，他這里養(yǎng)鴿子非常安全，一般人進不來，能進這大院的人，決不會去管他養(yǎng)鴿子的事。這年月，這地方真是鴿子的世外桃源。

   我們在客廳坐下，“東北佬”提出一大壺泡茶，三只茶杯，給每人斟上一杯，就算是待客了。他還挺過意不去地說：“林哥，不好意思，湊合喝杯茶吧，歇會就進去看鴿子�！蔽覀冐磉吅炔柽呴e聊，我不禁問“東北佬”上海鴿子是怎樣搞來的，他咧著那大嘴笑了笑，而后毫不在意地說：“是上回去上海時，上�！凹t衛(wèi)兵”朋友送的。當(dāng)時有17只，因紙箱沒開孔不通風(fēng)，火車上人多太擠，車箱里太悶熱，這不，到家一看，當(dāng)時已悶死6只，就剩下11只了，聽說有幾只還是有名的養(yǎng)鴿人家的。它們是不是己被悶死了，咱也弄不明白�！蔽艺f：“去參觀參觀吧！”于是，仨人朝養(yǎng)鴿子的雜屋走去。

   門開處，先聽得一陣撲騰之聲，被囚的那些鴿子，大多數(shù)飛上了棲息架和巢箱，少數(shù)幾只在躲避著仨人，用不同的方式逃向安全之處�？v目看去：進門左側(cè)靠墻有簡陋的木棲息架，可棲息24只鴿子。右側(cè)是一排巢箱，分三層，可容納九對孵蛋鴿。我用目一數(shù)，約有26只鴿子。我的目光很快就搜尋到我送給“東北佬”的那兩只鴿子，一只“翻毛”的后裔，另一只是“吳淞鳥”的后裔，分別是放廣水和信陽的平輩鴿。同時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有與“翻毛”和“吳淞鳥”外形極相似的幾只鴿子。“東北佬”極力用眼睛在尋找那些上海鴿子，每抓住一只就往放鴿籠里塞，費了不少時間，11只鴿子全裝入放鴿籠�！盃�嘴吳”將放鴿籠提出雜屋門已到客廳。

   我欣賞了這11只上海鴿子，發(fā)現(xiàn)11只鴿子中只有5只是上海環(huán)，其余的都是雜牌環(huán)。那外形酷似“翻毛”的體形較大，兩只深雨點，一只灰白條，它們都有著漂亮的深黃眼，色澤很明亮，白腹白褲腿。那外形酷像“吳淞鳥”的生就中等體形，灰色鴿，眼沙特別好看——白蘭色底沙，黑紫紅色面沙，色澤相當(dāng)枯老(當(dāng)時武漢朋友叫它麻賽陽)， 真有愛不釋手之感。可惜��！可惜！如此境域還談什么愛不釋手。

   當(dāng)我告辭時，“東北佬”將我送出大院門外，他止步對我說：“林哥，你也只有兩只鴿子了，喜歡的話，看那天整幾只去吧！” 我連連違心的說：“不用啦！不用啦！”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篇。